1. “物”为何物:物权客体的界定
捐献的血液、胎盘、提取的精子、移植的肾脏、义肢、尸体、“百年老汤”、股票、楼花……,能不能一概以“物”论之?这促使我们用法眼透视—— 常鹏翱(法学博士、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,以下简称常):物权,望文生义,就是人对物的特定权利。物是物权的客体,物之不存,权将焉附?故而要想认知物权,就必须先看清“物”为何物。 李富成(法学博士、中国人民大学法学博士后研究人员,以下简称李):我们每个人都深深地嵌在这个世界之中,但是,“物”为何物的追问,天然地包含了弘扬人的主体性的价值命题,而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实判断问题。我考虑,这个命题的展开应当依照三个递进的逻辑层次,即人与物的界分,客观物与法律物的界分,法律物与民法物的界分。 常:没错,“物”里藏着大乾坤。我们可以在法理上展开这三个层次。首先是人、物的界分。在当代“法律人”看来,这种界分似乎天经地义,普洛泰戈拉关于“人是万物的尺度”命题的正当性也似乎毋庸置疑。历史却并非如此。在现代民法的老祖宗古罗马法的视野里,人、动物和自然界在宇宙中平等共居,人对自然和万物君临一切的主体态度尚未建立起来,人和物之间的区分并不明晰,比如,在生理形体上属于人的奴隶,在罗马的万民法中不过是与土地、衣服、金钱地位相同的有体物。这种状况一直到15、16世纪才有了改观,法律把自然人和其他物明确予以划分,规定只有自然人才具有法律上的人格。至此,民法中的人与物才有了井水不犯河水的疆界。后世民法基本上沿袭了这种人与物的二元划分。 常:是的。为了维护人至高无上的主体地位,首先要划清物与人的界线,将法律上的“物”限定为人之外的物质,人体不能成为物权的客体。但是,实际生活的需要和科学技术的进步不断挑战着人体与物之间的界分。首当其冲的,就是人体向物的转化,即在不损害人体正常形态和功能完整性的前提下,脱离人体的器官和组织不再承载主体价值,在法律性质上就转化为物,比如被剪落的毛发、捐献的血液、摘取的器官等。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医院卖胎盘的现象就与此有关。胎盘在母体内构成人体的一部分,其自然脱离母体后就转化为物,所有人是产妇,除非她有明确的意思表示,包括医院在内的任何人都不得任意处分,否则就是侵害所有权。 李:由人体转化的物比较特殊,其毕竟曾经负载过人的主体价值,与一般的物不同,法律应另眼相看,否则就会引发诸如器官买卖、血液黑市、胎盘宴等有悖公序良俗的行为。而且,并非所有脱离人体的器官或者组织均立即转化为物,还要看原主的意志。如果原主还有使该器官或者组织将来再进入原主身体的目的,那么它们就仍然是身体的一部分。德国联邦法院的一则判例就说明了这一点:一位男子将自己的精子提取出来,冷冻在某医院中,以供自己将来生殖的需要。但后来医院不慎遗失该精子,双方为之发生诉讼,法院认定医院侵害了该男子的身体权。 常:这种见解有道理。另外,还有物向人体转化的情形:第一,当脱离人体的器官或者组织被植入他人身体后,就构成新主身体的有机组成部分,也就不再是物,原主不能再对其主张所有权。第二,原本在性质上属于物的东西(如连接关节的医用钢材、心脏起搏器等)进入身体,成为身体机能正常运行的必要组织时,就属于人体而不再是物了。 常:以上是人与物的界分。不过,并非万物均能入得法眼,要成为法律世界的物,必须符合一定标准,这就涉及到客观物与法律物的界分,这里的法律包括了公法与私法、国内法与国际法。不过,很难确立一个普适的法律物的标准,规范目的不同的法律所确认的物可能并不相同。即使勉强抽取出一个法律物的公因式,它与客观物的区别可能已经很微薄,徒劳无益。 李:你说的不无道理。客观物要想成为法律物,首先必须具备可控制性。可控制性因为主体的控制能力的差别而不同,如宇航员能踏上月球,而普通人只能“举杯望明月”。其次,物还应能满足主体的需要。因主体需求的层次不同,客观物进入法律的渠道、领域、深度也不同,比如土地在国际法上属于国家领土,在民法上则是土地登记簿中记载的特定地块。 常:这也表明,法律物与民法物有区别,因为民法物具备有体性与特定性,在可控性方面也有其特殊性。首先,有体性的标准要求物必须是客观存在的、具有一定形体或者占据一定空间的实体。据此,物权客体应当是有体物,它的物理形态可以是固态、液态或者气态等。没有物理实体的无体物,如商誉、信用、商业秘密、思想等,就不是物权的客体。值得一提的是,有些商家宣称的“百年老汤”虽然具有有体物的基础,但其中更多的表明了一种较高的商誉,它能不能单纯地归属于物的范畴,还需要认真考虑。这个标准让我们知道,物权与财产权不是一回事,后者的范围更宽泛,它既可以是存在于有体物之上的物权,还可以是依附于无体物的债权、知识产权等其他财产权。不过,法律有特别规定的情况下,无体物可以作为物权的客体。我国担保法第七十五条就规定了权利质权,票据、债券、股票等权利能够负载质权。 李:而特定性要求物独立存在并能与其他物相区别。沧海之一粟不具有特定性,其上无从成立物权。特定性标准也使物权与债权相区分,物作为债权标的可以是非特定的,在特定化并交付之前,债权人对其不享有物权。此外,可控制性表现为人们为了通常的社会生活需求所进行的控制。随着科技进步,人类征服和改造自然的能力愈来愈强,电力、天然气、光波、磁波等没有特定形体但能为人力控制的物也成为了物权的客体。再比如,随着人工影响天气技术的发展与普遍运用,人类对能够形成降水的云层的控制力越来越强,从而有必要合理分配其中的利益,就可能使其进入物权法的调整范围。 常:这些界定标准是很有意义的,能帮助我们改变许多习见的错误观念。比如,与房产商签订了预售房销售合同,很多人认为此时购买者就是房屋所有权人。其实,其所购买的不过是“楼花”,只是一种预期的利益,并非现实而特定的存在,之上不能负担物权,买受人也就不能成为“房屋所有权人”。
2. 如何坦然承受
“对必然之事,要轻快地去承受。”它并不是教人屈从于命运,它的意思是,对已经发生的事或必然发生的事,不妨以平常心对待。
卡耐基碰到一个在纽约市中心一幢办公大楼里开运货电梯的人,他的左手被齐腕砍断了。卡耐基问他少了那只手会不会觉得难过,他说:“噢,不会,我根本就不会想到它。只有在要穿针的时候,才会想起这件事。”
如果有必要,我们差不多都能接受任何一种情况,使自己适应,然后就整个忘了它。
在漫长的岁月中,你我一定会碰到一些令人不快的情况。我们可以把它们当做一种不可避免的情况加以接受,并且适应它。哲学家威廉·詹姆斯说过:“要乐于承认事情就是这样的情况。能够接受已发生的事实,就是能克服任何不幸的第一步。”
假如遇到一些令人不可接受而客观上又不能避免的事实,我们不要死缠不放,要立即转换角度,接受不可避免的事实,从而立即做下一个事情。
著名演讲家席勒有一位活泼可爱、热爱运动的女儿。她是学校垒球队的主力队员,她的梦想是长大后征战职业赛场。
有一次,席勒应邀到国外演讲。忽然,他接到一个美国打来的电话:他的女儿遭遇意外事故,身受重伤!他惊闻噩耗,如五雷轰顶,当即中断演讲,飞回美国。这时,女儿的一双小腿已被切除,生命幸然无恙。
席勒站在这个折了翅膀的小天使面前,心如刀绞。他一向流利的口才不见了,变得期期艾艾,笨嘴笨舌。他不知该怎样安慰女儿才好。
是啊!命运对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太残酷了!她成为职业球星的梦想大概是破灭了,她还会在日后的生活中遇到许许多多的难题。她将如何调理自己的心情和应付自己的不幸?
小女孩见父亲愁眉苦脸的样子,安慰道:“爸爸,不要难过呀!你不是常说,‘每一个苦难与问题的背后,都有一个更大的祝福’吗?”
席勒看着女儿天真烂漫的样子,不知说什么好。道理是这个道理,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。他颤声说:“可是,你的脚……”
“没有脚,我还有手呀!我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,因为命运只是夺走了部分我需要的东西,我仍然能追求我喜欢的生活。”
两年后,小女孩升入高中。她凭自己的实力,再度入选校垒球队。装上义肢的她,不能奔跑,只能缓步行走。正常情况下她是无法上垒得分的,即使漂亮的“安打”也不行,除非她击出“全垒打”。因此,她每天苦练臂力。她要培养一种长处来弥补自己无法改进的缺陷。结果,她成为该联盟最厉害的全垒球王。
对勇敢的人来说,苦难和问题的背后,另有一种动人的风景。
没有人喜欢苦难和问题。但是,当苦难和问题不期而至时,只能给乐观的人制造一些障碍,却挡不住他们的脚步。
毕业于哈佛的泰国富翁黄金豹,他的泰国名字叫司里哇,在1997金融风暴以前,他是泰国屈指可数的亿万富翁。
司里哇曾经有一条非常平坦的人生道路:华商之子,留学美国,毕业于美国哈佛财务管理专业;回到泰国后,在一家股票交易所当经理,摸爬滚打11年;凭着自己的精明和专业知识,他被称为泰国的“股票界奇才”。他为公司赚了大钱,自己也发了财;那时,他是拥有别墅、奔驰汽车的打工皇帝一族。后来,他决定辞去高级经理的职位,自己当老板。当时泰国房地产正异常火热,因此他转行做起了房地产生意。
1997年金融风暴席卷泰国,他也不能幸免,高级别墅有价无市卖不出去,银行贷款还不了,员工薪水发不出,眼睁睁看着银行没收别墅,住家的房子也抵押给了银行,一夜之间成了穷光蛋,还欠下银行6亿多债务,最后被逼上法庭,并申请房地产公司破产。他的40多名员工,剩下不到一半。
可是,毅力惊人的黄金豹并没有因为沮丧而停顿下来,在几个月后,他终于重新站起来,转行卖三明治。48岁的司里哇,背起了妻子替他做好的三明治和特制售货箱。沿街叫卖的时候,他把头压得低低的,心里的滋味儿真是不好受!他在心底里问自己:曼谷还是原来的曼谷,蓝天还是原来的蓝天,我为什么不是原来的我了呢?我今天是谁?我已经不是大老板了,我就是一个小贩,我的妻子、儿女、员工还在等着我,我还有债务未了,我今后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吗?然而司里哇就是司里哇,几天以后,他自己调整好自己的心理,求得一种平衡,他大步地走下去。
他受邀出席马来西亚“国家经济复苏基金”推介礼时说:“我的生意和王国在一夜之间崩溃,我甚至没有钱去发薪水给我的员工,这让我感到很沮丧和难过。”这是他人生中所面对过的最大失败。
但他随即又说:“人在面对失败时千万不要沮丧,只要保持敏捷的思维和健康的身体,在时机来临时,你必定能够东山再起。”
当记者在他租的办公室里问他:“你当时真的没有想到自杀吗?你靠什么信念走到今天的?”
“当我的商业、证券与产业王国在金融风暴中溃不成军后,我没有想到自杀,我只想到求存。为了我的妻儿、雇员、产业,以及我所欠下的债务,我告诉自己必须活下去。”
他说,妻子告诉他,不管哪个国家,人们瞧不起的不是失败者,而是失败了自甘堕落的人。失败并非一件可耻的事。今日,黄金豹的三明治在泰国已经是家喻户晓,它的知名度可媲美麦当劳,从失败中站起来的他,成功地制造了另一个神话。
能够接受已发生的事实,就是能克服任何不幸的第一步。
环境本身并不能使我们快乐或悲伤,我们对周围环境的反应才能决定我们的悲欢。
在必要的时候,我们都能忍受灾难和悲剧,甚至战胜它们。我们内在的力量坚强得惊人,只要我们肯加以利用,就能帮助我们克服一切。
诗人惠特曼写道:“要像树和动物一样,去面对黑暗、暴风雨、饥饿、愚弄、意外和挫折。”
许多美国有名的生意人,都能接受那些不可避免的事实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。如果不这样的话,他们就会被过大的压力被压垮。
创设了遍及全美的潘氏连锁商店的潘尼说:“哪怕我所有的钱都赔光了,我也不会忧虑,因为我看不出忧虑可以让我得到什么。我尽我所能把工作做好,至于结果就要看老天爷了。”
克莱斯勒公司的总经理凯勒先生谈到他如何避免忧虑的时候说:“要是我碰到很棘手的情况,只要想得出办法解决的,我就去做。要是干不成的,我就干脆把它忘了。我从来不为未来担心,因为,没有人能够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,影响未来的因素太多了,也没有人能说出这些影响从何而来,所以何必为它们担心呢?”
他的想法,正和1900年前,罗马的大哲学家依匹托塔士的理论差不多。“快乐之道无他,”依匹托塔士告诉罗马人,“就是不要去忧虑我们的意志力所不能及的事情。”
所以,还是像哈佛人所说的那样,轻快地承受必然之事吧!
这不仅有益于心灵,也有益于事业。
——引自延边人民出版社《感悟百年哈佛》
3. 鬼魅8号档铺--你想拿什么换取什么
有一个男人,他走过一串小巷,再拐了些小路,皱住眉低下头往前行。 他神色沮丧,而走路时一拐一拐,事实上,他左边腋下,正撑着一副拐杖。长裤管遮掩了他的残缺,他的左脚,由大腿至到脚掌之处,都是中空的,裤管内是一副义肢。他失去了左脚,四肢之中,他只剩下三肢。 失去一条腿是半年前的事,习惯了之后,倒也不算什么。是的,只不过是失去一条腿。 低下头走路已成为他近年来的特色,一个失意的男人,活该是垂头生活的。事业上的大挫折,扭转六壬也不能起死回生,在失败中生活的男人,颈项特别软弱,支持不了昂然抬头的动作。只好一直一直的,低下头过他的每一天。 这个夜仍然是低头的一个夜。但头再低,他还是似乎很清楚他要走的路,他知道怎样拐弯,他知道向前再怎么走才会到达他要到的地方。他在这段路上走过两次,两次都刻骨铭心。 是人心人肉的永志难忘。今夜是第三次。低下来的头垂得比上两次更低。 紫蓝色的天空有着一种阴霾,无风的夜里,男人却不由自主地浑身寒了一寒。随拐杖向前的步伐,在紫蓝色的夜空下,发出了瞩目但孤寂的“咯咯”响声。 快到了,这全程中惟一一次的抬头,他便看见那座大宅,一如任何富豪的大宅:宏伟、豪华、深不可测。 这座豪宅占据一个山头,万树遮荫,树木再生长得整齐,仍然有种密封式的神秘。豪宅的背后是广大的平原,平原之后是山崖,山崖之后是大海。当男人第一次走到这豪宅跟前时,他也怀疑过为什么他只是随着小巷拐弯,但到达小巷的尽头居然会是一个大山头,原本明明是城市的路,却由山崖作终点。然而,心里实在太多烦扰,这种地理上的逻辑问题,他没空闲深究。 只知,他终于到达了,是这里,门牌上有一个阿拉伯数字:“8”。 豪宅的铁闸上有三组雕刻的图案,分别是九蛇相缠、火龙啸天、蝙蝠倒挂,是精细的雕刻,男人一早留意得到。早年,当他环境好之时,也爱收集一些雕刻之类的摆设,亦有雅兴研究中世纪的欧洲古董,但到了今天,可以变卖的都卖了,生活迫人,完全失掉了所有兴致。 他在大闸前站定,一如往常两次,大闸一动开启,缓慢的,沉重的,迎进一个受命运摆弄的人。 一踏进大闸之内,忽然便起风。大闸之外的世界无风无声,是静止的,大闸之内,则有迎面刮来的风,风刮起了落叶,风刮起了他的外套边沿,风令他的眉头皱得更深。 从大闸经过烈风洗礼后,五十尺的距离之后,是大门。 豪宅的大门是木造的,很巨大,门上有环型的锁,锁上的图案是一头狰狞的兽,像狮也像龙。这头兽,虽然锁在门锁之上,却就是有一种朝着人心内紧紧盯住的压迫感。如果一把锁是一道门的关键,这么一把有着狂兽的锁,就显示了整间豪宅的阴沉。 男人伸手出来敲一下,大门便自动打开来。 豪宅内光鲜华贵,灯也很亮,与外面紫蓝色的幽暗,相差很远很远。 云石地板,华丽的水晶吊灯,红色的幕幔,就如一间六星级酒店般豪华考究。男人在门廊前站定下来,深呼吸,然后朝右边走去,他知道路该怎么走,是走廊上的第三间房间。 拐杖敲在地板上的声音很响亮,余韵夹杂着回响。 第三间房间。男人站在门前,房门同样地自动打开来,这一间房间,是一间很大的书房,两面墙放满书,由于楼底高,书架上甚至有木架,方便爬到顶层拿出书本。 房间中央是一张很长的台,台上放了一些文仪用品,而台的前方是一张红色丝绒沙发,男人现正坐下来,放好拐杖。而台的后方则是一张高椅背的黑皮椅,黑皮椅后面约八尺的距离,是另一道门。这间书房并没有个。 男人在红色丝绒沙发内,明显是坐立不安。 末几,黑皮椅后的门打开了,一名次冠楚楚的年轻男士走进来,他朝沙发上的男人点了点头,接着坐到椅子中。 年轻男士的长相英俊,一双眼睛尤其炯炯有神,一身烫贴的西服,亦令气度优雅的他雍容华贵。 这种袭人而来的贵气,犹如秉承了千秋万代的贵族之血,令他的仪容有着神人一般的气质。神人,比人更高,在神之下。 令人不得不听从,令人无法不信任。 “老板……”男人说话。 被称作老板的年轻男士说:“杨先生,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?” 男人说:“我的生意,一直没有好起来,上两次来典当的股票……以及我的一只脚,换回来的资金都不够翻身,现在,我欠下了一笔很大的债务。” 老板和气地问他:“杨先生,那么你今次还想典当什么?” 忽然,男人激动起来:“我来当我条命!”他拍了拍大腿意图跳起来,但因为早已典当了一只脚而行动不便,于是仍然是动弹不得。犹如他的命运。 老板说:“你那笔债务共有多少?” 男人回答:“四千多万。” “美元?”老板问。 “港元。”男人回答。 老板便说:“是小数目,不用典当一条命。” 男人听罢,脸上稍稍有点缓和之色。 老板再说:“典当一个肾。” “肾?” 男人正在考虑着,肾对于他来说,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器官,他在脑中思考着的是,失掉一只脚不会影响健康,但失掉一个内脏器官,健康可能会变差,身体弱了,如何可以在商场上拼劲?于是,他犹豫了。 蓦地,丝绒沙发后的大门打开来,先是传来一把声音:“肾好!典当一个肾包你连本带利返回来!” 这是一把女声,男人向后望去,他认识她。“阿精小姐。”他礼貌地向阿精打招呼。 阿精捧来红酒、芝士与鱼子酱,放到男人的跟前,然后斟了杯酒递给男人,她说道:“一个人有两个肾,你看老板多为你着想?” 男人喝了半杯酒,疑惑地看着阿精。 阿精续说:“让我看看--”她伸手出来,缓缓地放到男人的左手之上,继而翻开他的掌心,她细看了一回,这样告诉男人:“只要债务可以还清,三个月之后你的财政便有转机。” 男人听着阿精的话,心里头安乐起来。 阿精放下他的手,说:“就让我们帮你吧!”她的目光内,满满的怜悯,以及诚恳。 男人再考虑多一会,便点头答应了。 老板的桌面上出现了一份协议书,他循例向男人说明:“杨先生,今后你的肾脏便由我们保管,如若半年内不来赎回便归我们处置。” 男人接过了协议书以及笔,在“委讬人”的一栏上签署。 走廊中,忽然一阵寒。 阿精向门后的走廊瞄了瞄,没有理会。她说:“杨先生,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。” 随着阿精的这一句,老板伸手在男人眼前一扬,这是迷惑众生的催眠姿势。 男人也就陷入了一个飘香的境地。 五官充塞着一片清香甜蜜,是一种在有生之年感受过的最清逸甜香,如花香,但又比花香更浓一点,袭击着他的感官。令眼睛不用张开也能看见花一样的美好,令耳朵被掩盖了也能听见风的幻妙,令舌头孤寡之际也仿佛品尝到甜糖一样的亲密与满足。 好安乐好安乐。如果世界上真有天堂,天堂使该是如此。 天堂。 男人正领受着恩赐一般的宠幸。他合上的眼睛令他看不到,也感受不到真正的真实。 书房中,手术正在进行中。 没有花香也没有花蜜,更没有微风。老板专注地把他的手伸进男人的身体内,他抓着了男人的一个肾,掏手拉出来。
4. 求张爱玲《同学少年都不贱》全文
起先简直令人无法相信──犹太人姓李外的极多,取名汴杰民的更多。在季辛吉国务卿之前,第一个入内阁的移民,又是从上海来的,也还是可能刚巧姓名相同。赵珏看了时代周刊上那篇特写,提到他的中国太太,又有他们的生活照,才确实知道了。
“还是我一句话撮合了他们。”她不免这样想。
当然,人总夸张自己演的角色的重要性。恩娟不跟她商量,大概也会跟他好的。那时候又没有别的男朋友,据她所知。
她记得非常清楚,那天在恩娟家里吃晚饭,上海娘姨做的有一碗本地菜芋艿肉片,她别处没见过。恩娟死了母亲就是自己当家。
饭后上楼到她住的亭子间去,搬开椅子上堆的一叠衣服,坐下谈了一会,她忽然笑道:“有个同学写信来,叫我也到内地去。汴-李外──犹太人,他们家前几年刚从德国逃出来的。”
“哦。”赵珏有点模糊。无国籍的犹太人无处收容,仿佛只能到上海来。“他现在在重庆?”
“嗳,去年走的。因为洋行都搬到重庆去了,在那边找事比较容易。他在芳大也是半工半读。”
说着便走开去翻东西,找出一张衬着硬纸板的团体照,微笑递了过来,向第二排略指了指,有点羞意。
是个中等身材的黑发青年,黑框眼镜,不说也看不出来是外国人,额角很高,露齿而笑,鼻直口方,几乎可以算漂亮。
赵珏一见立即笑道:“你去。你去好。”
恩娟很不好意思的“咦”了一声,咕哝道:“怎么这样注重外表?”
赵珏知道恩娟是替她不好意思。她这么矮小瘦弱苍白,玳瑁眼镜框正好遮住眼珠,使人对面看不见眼睛,有不可测之感。像她这样如果恋爱的话,只能是纯粹心灵的结合,倒这样重视形体?
虽如此,把那张大照片搁过一边的时候,看得出恩娟作了个决定。
此后还有一次提起他。恩娟想取个英文名字。
“你叫苏西好,”赵珏说。“我最喜欢听你唱《与苏西偕行》。”
恩娟笑道:“汴要叫我凯若兰。”
“叫苏西好,苏西更像你。”
她力争,直到恩娟有点窘起来,脸色都变了,不想再说下去,她才觉得了,也讪讪的。怎么这样不自量?当然是男朋友替女朋友取名字。
她们学校同性恋的风气虽盛,她们俩倒完全是朋友,一来考进中学的时候都还小,一个又是个丑小鸭,一个也并不美。恩娟单眼皮,小塌鼻子,不过一笑一个大酒涡,一口牙齿又白又齐。有红似白的小枣核脸,反衬出下面的大胸脯,十二三岁就“发身”了,十来岁的人大都太瘦,再不然就是太胖,她属于后一类,而且一直不瘦下来,加上丰满的乳房,就是中年妇人的体型。
“走在马路上,有人说‘大奶子’。”她有一次气愤的告诉赵珏。
她死了母亲,请了假,销假回来住校的时候,短发上插一朵小白棉绒花,穿著新做的白辫子滚边灰色爱国布夹袍,因为是虔诚的教徒,腰身做得相当松肥,站在那里越觉硕大无朋,眼睛哭得红红的。赵珏也不敢说什么,什么都没问。
她写信给母亲总是称“至爱的母亲”。开恳亲会,她父母是不配称的一对,母亲高个子,长得简直像圣母像,除了一双吊梢眼太细窄了些,人也斯文。父亲年纪大得多,胖大身材,前面头发秃得额角倒插,更显得方腮大面,横眉竖眼的。穿西装,开一爿义肢拐杖店。恩娟告诉赵珏,他另外有个家,生了一大窝孩子。母亲知道了跟他闹,不是孩子多,就离婚了。
“他们从前怎么会结婚的?”
“他会骗。”
他们都是内地教会培植出来的。母亲也在外面做事,不知道是房产还是股票掮客,赵珏搞不清楚。恩娟后来告诉她有个李天声,一直从前两人感情非常好,在遗物里发现他的照片。
悠长的星期日下午,她们到校园去玩,后园就有点荒烟蔓草,有个小丘,残破的碎石阶上去,上面搭了个花架,木柱的枣红漆剥落了,也没种花,恩娟认识桑树,一人带一只漱盂摘桑椹吃,从地下拾起烂熟的,紫红的珍珠兰似的一小簌一小簌,拿到宿舍空寂无人的洗室,在灰色水泥长槽上放自来水冲洗,冲掉蚂蚁。
赵珏不会说上海话,听人家的“强苏白”混身起鸡皮疙瘩,再也老不起脸来学着说。国语发音不好,也不好意思撇着“话剧腔”。上海学生向来是,非国语非吴语一概称为江北话。人力车夫都是江北人。所以她在学校里一个朋友也没有,除了恩娟。
恩娟人缘非常好,入校第二年就当选级长。那年她们十二岁,赵珏爱上了劳莱哈台片中一个配角,演十八世纪的贵族,扑白粉的假发,有一场躲在门背后,走出来向女人高唱歌剧曲子。看了戏回家,心潮澎湃,晚上棕黑色玻璃窗的上角遥遥映出一个希腊石像似的面影,恍如稠人广众中涌现。男高音的歌声盈耳,第一次尝到这震荡人心魄的滋味。
“你那个但尼斯金从来没张开嘴笑过,一定是绿牙齿。”恩娟说。
从此同房间的都叫他绿牙齿。
四个人一间房,熄灯前上床后最热闹。恩娟喜欢在蚊帐里枕上举起双臂,两只胳膊扭绞个不停,柔若无骨,模仿中东艳舞,自称为“玉臂作怪”。赵珏笑得满床打滚。窗外黑暗中蛙声阁阁,没装纱窗,一阵阵进来江南绿野的气息。
各人有各人最喜欢的明星,一提起这名字马上一声锐叫,躺在床上砰砰砰蹦跳半天。有一次赵珏无意间瞥见仪贞脸色一动,仿佛不以为然。她先不懂为什么,随后也有些会意,从此不蹦了。仪贞比她们大两岁,父亲是宁波商人,吸鸦片,后母年轻貌美,弟妹很多,但是只住着一个楼面。
有时侯有人来访,校规是别房间的人不能进来,只好站在门口,嗓子好的例必有人点唱,不是流行歌就是“一百零一支最佳歌曲”,站在门槛上连唱几支。
恩娟说话声音不高,歌喉却又大又好,唱女低音,唱的“啊!生命的甜蜜的神秘”与“印第安人爱的呼声”赵珏听得一串串寒颤蠕蠕的在脊梁上爬,深信如果在外国一定能成名。她又有喜剧天才,常摆出影星胡蝶以及学胡蝶的“小星”们的拍照姿势,翘起二郎腿危坐,伸直了两臂,一只中指点在膝盖上,另一只手架在这只手上。中指点在手背上,小指翘着兰花指头,一双柔荑势欲飞去,抿着嘴,加深了酒窝,目光下视凝望着,专注得成了斗鸡眼。
只有赵珏家里女佣经常按期来送点心换洗衣服,因此都托她代买各色俄国小甜面包,买了来大家分配。
“仪贞总要狠狠的看一眼,拣大的。”恩娟背后说。
仪贞面貌酷肖旧俄诗人普希金,身材却矮小壮实。新搬进来的芷琪,微黑的脸也有拉丁风味,厚重的眼脸睫毛,笔直的鼻子,个子不高,手织天蓝绒线衫下,看得出胸部曲线部位较低,但是坚实。她比她们低好几班,会跳跸跶舞,没有音乐,也能在房间里教恩娟跳社交舞,暑假又天天一同到公共游泳池游泳。
电影杂志上有一张好莱坞“小星”的游泳照,一排六七个挽着手臂,在沙滩上迎面走来,正中最高的一个金发女郎脸瘦长,牙床高,有点女生男相。胸部虽高,私处也坟起一大块,大家看了都怔了怔,然后噗嗤噗嗤笑了。
“雌孵雄。”芷琪说。
赵珏十分困惑。那怎么能拍到宣传照里去?此后有个时期她想是游泳衣下系着月经带。多年后她才悟出大概是毛发浓重,阴毛又硬,没抹平。
她跟恩娟芷琪的关系很微妙。恩娟现在总是跟芷琪在一起,她就像是浑然不觉。芷琪有时侯倒又来找她,一块吃花生米,告诉她一些心腹话。
也许是跟恩娟闹别扭,也许不为什么,就是要故起波澜,有挑拨性。赵珏对她总是欢迎,也是要气气恩娟。恩娟特总象是没注意到。
练琴的钟点内,芷琪有时侯偷懒,到赵珏的练琴间来找她,小室中两人躲在钢琴背后,坐在地下。这年暑假芷琪的寡母带他们兄妹到庐山去避暑,在山上遇见了两个人,她用英文叫他们“蓝”“黄”。
“蓝在游泳池做救生员,高个子,非常漂亮。黄个子小。”忙又道:“黄也好。蓝先下山。那天我刚到游泳池,在里面换衣服,听见他跟我哥哥说再会,已经走了,又说‘望望你妹哦’!”
故事虽然简单,赵珏也感到这永别的回肠荡气。
教芷琪钢琴的李小姐很活泼,已经结了婚,是广东人,胸部发育得足,不过太成熟了,又不戴乳罩,有车袋奶的趋势。
“给男人拉长了的。”芷琪说。
芷琪又道:“我表姐结婚了。表姐夫非常漂亮,高个子,长腰腰的脸,小眼睛笑起来眯着,真迷人。我表姐也美,个子也高。我表姐说:‘你不知道男人在那时候多么可怕,力气大得像武疯子一样,两只臂膊抱得你死紧,像铁打的,眼睛都红了,就像不认识人。那东西不知有多么大,吓死人了!’”
赵珏知道她不会告诉恩娟这话。恩娟因为赵珏看过性史,有一次问她性交到底是怎么回事,她不知怎么再也说不出口,画了个简图,像易经八卦一样玄,恩娟看不懂,也只好算了。
自从丢了东三省,学校里组织了一个学生救国会,常请名人来演讲。校中有个篮球健将也会演讲,比外间请来的还更好,是旗人,名叫赫素容,比赵珏高两班,一口京片子字正腔圆,不在话下,难得的是态度自然,不打手势而悲愤有力,靠边站在大礼堂舞台上,没有桌子,也没有演讲稿,斜斜的站着,半低着头,脖子往前探着点,只有一只手臂稍微往后掣着点流露出一丝紧张,几乎是一种阴沉威吓的姿势。圆嘟嘟的苍白的腮颊,圆圆的吊稍眼,短发齐耳,在额上斜掠过,有点男孩子气,身材相当高,咖啡色绒线衫敞着襟,露出沉甸甸坠着的乳房的线条。
赵珏在纸的边缘上写起:“赫素容赫素容赫素容赫素容赫素容”,写满一张纸,像外国老师动不动罚写一百遍。左手盖着写,又怕有人看见,又恨不得被人看见。
食堂坐三百多人,正中一张小板桌上一只木桶装着“饭是粥”,锅巴煮的稀粥。饭后去舀半碗粥,都成了冒险的旅程,但是从来没碰见她。出来进去挤得水泄不通,倒有时候在人丛中看见她。不论见到没有,一挤到廊下,看见穹门外殷红的天——晚饭吃得早——穹门正对着校园那头的小礼堂,钟塔的剪影映在天上,赵珏立刻快乐非凡,心涨大得快炸裂了,还在一阵阵的膨胀,挤得胸中透不过气来,又像心头有只小银匙在搅一盅煮化了的莲子茶,又甜又浓。出了穹门,头上的天色淡蓝,已经有几颗金星一闪一闪。夹道的矮树上,大朵白花天得正香,椭圆形的花瓣,也许就是白玉兰,但是她有次听人说是曼陀罗花——仿佛只有佛经里有?
学校里流行“拖朋友”,发现谁对谁“痴得不得了”,就用抢亲的方式把两人拖到一起,强迫她们挽臂同行。晚饭后或是周末,常听见一声呐喊,啸聚四五个人,分头飞跑追捕猎物。捉到了,有时候在宿舍走廊上转两个圈子就可以交卷了。如果在校园里,就在那黄昏的曼陀罗花径上散步。赵珏总是半边身子酥麻麻木,虚飘飘的毫无感觉。“拖”过几次,从来不记得说过什么话。她当然几乎不开口。赫素容自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同班生郑淑菁,纤瘦安静沉默,有雀斑,往往正在挽臂同行,给硬拆散了。
有一天她看见那件咖啡色绒线衫高挂在宿舍走廊上晒太阳,认得那针织的累累的小葡萄花样。四顾无人,她轻的拉着一只袖口,贴在面颊上,依恋了一会。
有目的的爱都不是真爱,她想。那些到了恋爱结婚的年龄,为自己着想,或是为了家庭社会传宗接代,那不是爱情。
还有一次她刚巧瞥见赫素容上厕所。她们学校省在浴室上,就地取材,用深绿色大荷花缸做浴缸,上面装水龙头,近缸口腻着一圈白色污垢,她永远看了恶心,再也无法习惯。都是枣红漆板壁隔出的小间,厕所两长排,她认了认是哪扇门,自去外间盥洗室洗手,等赫素容在她背后走了出去,再到厕所去找刚才那一间。
平时总需要先检查一下,抽水马桶痤板是否潮湿,这次就坐下,微温的旧木果然干燥。被发觉的恐惧使她紧张过度,竟一片空白,丝毫不觉得这间接的肌肤之亲的温馨。
空气中是否有轻微的臭味?如果有,也不过表示她的女神是人身。
她有点忸怩的对父母说,有个同学要毕业了,想送点礼物。她父母也都知道她们学校里拖朋友的风俗,都微笑,但是也不想多花钱,就把一对不得人心的银花瓶,一直搁在她房里炉台上的,还是他们从前结婚的时候人家送的礼,拿去改刻了几行字,给她拿去送人。她觉得这份礼虽然很值钱,有点傻头傻脑的,但是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什么。果然校中传为笑柄——毕业礼送一对银花瓶,倒不送银盾?正是江北土财主的手笔。赫素容倒很重视。暑假里赵珏万想不到她会打电话来,说要来看她。赵珏草草的梳了梳短发,换了件衣服,不过整洁些,也没什么可准备的。延挨了一会,下楼在客室里等着,站在窗前望着。房子不临街,也看不见什么。忽见竹篱笆缝里一个白影子一闪,马上知道是她来了。其实也从来没看见她穿白衣服。赵珏到大门口去等着。园子相当大,包抄过来又还有一段时间,等得心慌。沥青汽车路冬青矮墙夹道,一辆人力车转了弯,拖到高大的灰色砖砌门廊下,墙上盖满了碧绿的爬山虎。赫素容在车上向她点头微笑,果然穿着件白旗袍。进去落座后,赫素容带笑轻声咕哝了一声:“怎么这么大?”虽然是老洋房旧家具,还是拼花地板。女佣泡了茶来之后,更静悄悄的一点人声都没有。赫素容告诉她说要到北平去进大学,叫她写信给她。也只略坐了一会就走了。暑假还没完,倒已经从北京来了信。赵珏认识信封上的笔迹——天蓝色的字很大,带草——又惊又喜,忙拆开来。虽然字大,但信笺既窄又较小——一清如水的素笺,连布纹都没有,但是细白精致,相当厚——竟有三张之多:珏,(!!赵珏从来没想到单名的好外是光叫名字的时候特别亲热)我到北平已经快三星期了。此间的气氛与洁校大不相同,生气逢勃,希望你毕业后也能来。课外活动很多,篝火晚会的情调非常好,你一定会喜欢的。……赵珏狂喜的看下去。她甚至于都从来没想到郑淑菁是不是也去了。一面看,她不知怎么却想起来,恍惚听见说赫素容左倾,上次亲共女作家爱格妮丝-史迈德到学校来演讲她陕北之行的事,就是赫素容去请来的。赵珏对政治不感兴趣,就连说赫素容的话都没听进去,但是这时候忽然有个感觉,吸引她的篝火晚会不是浪漫气氛的,火光熊熊中是左派的讨论与宣传。她对传教一向养成了抵抗力。在学校里每天早晨做礼拜,晚饭后又有晚礼拜,不过是学生布道,不一定要去,自有人来拉夫。她也去过两次,去一趟,代补习半小时的数理化。恩娟就从来没对她传过教。这封信她连看了几遍,渐渐有点明白了。左派学生招兵买马,赫素容一定是看她家里有钱,借着救国的名义,好让她捐钱,所以预备把她吸收进去。她觉得拿她当傻子,连信都没回,也没告诉人,对恩娟都没提起。她毕了业没升学。她父母有远见,知道越是怕女儿嫁不掉,越是要趁早。二八佳人谁不喜欢?即使不佳,“十八无丑女”。因此早看准了对象,一毕业就进行。对方也是为了钱。她不愿意。家里闹得很厉害,把她禁闭了起来。她气病了,恩娟仪贞来看她,倒破格放她们进来,大概因为恩娟以前常来,她母亲见了总是赞不绝口,又稳重大方又能干,待人又亲热又得体。赵珏在枕上流下泪来。恩娟劝慰道:“你不要着急。这下子倒好了。”赵珏不禁苦笑。恩娟熟读维多利来时代的小说,以为她一病倒,父母就会回心转意了。她们都进了圣芳济大学,不过因为沪战停课了。那次探病之后没多久,赵珏逃婚,十分狼狈,在几个亲戚家里躲来躲去,也不敢多住,怕叫人家为难。恩娟约她到附近一个墓园去散步,她冬衣没带出来,穿着她小舅舅的西装,旧黑大衣,都太长,拖天扫地,又把订婚的时候烫的头发剪短了,表示决心,理发后又再自己动手剪去余鬈,短得近男式,不过脑后成锯齿形。一个瘦长的白俄老头子突然出现了,用英文向她喝道:“出去出去!”想必是看守墓园的。她又惊又气,也用英文咕哝道:“干什么?”她们不理他,转了个圈子,他又在小径尽头拦着路,翘着花白的黄菱角胡子,瞪着眼向赵珏吆喝:“出去出去!”她奇窘,只好嘟嚷着:“这人怎么回事?”恩娟只是笑。她们又转了个弯,不理他。赵珏再也想不到是因为她不三不四,不男不女的,使他疑心是磨镜党。恩娟讲起她在大场看护伤兵。“有一个才十八岁,炸掉三只手指——疼哦!腿上也有好大的伤口,不过不像‘十指通心’,那才真是疼。他真好,一声不响,从来不说什么。给他做点事,还一脸过意不去,简直受罪似的。长得也秀气。”
“芷琪现在就是她哥哥一个朋友,一天到晚在他们家,”恩娟说,但是仿佛有点讳言。
赵珏就也只默然听着。
“这人……一天到晚就是在弹子房里。”
赵珏的母亲终于私下贴钱,让她跟她姨妈住,对她父亲只说是她外婆从内地汇钱给她——年纪大的人,拿他们没办法。
她也考进了芳大,不过比恩娟低了一级,见面的机会少了。
“再念两年书也好,好在男家愿意等她。”她母亲说。也许还抱着万一的希望,大学男女同学,说不定碰见个男孩子。
圣诞前夕,恩娟拖她去听教堂鸣钟。
赵珏笑道:“好容易圣诞节不用做礼拜了,还又要去?”
“不是,他们午夜弥撒,我们不用进去。你没听见过那钟,实在好听。”
到了教堂,只见彩色玻璃长窗内灯火辉煌,做弥撒的人渐渐来得多了。她们只在草坪上走走。午夜几处钟楼上钟声齐鸣,音调参差有致,一唱一和,此起彼落,成为壮丽的大合唱。
恩娟早已从流行歌转进到古典音乐,跟上海市立交响乐队第一提琴手学提琴。也是纳粹排犹,从中欧逃出来的,颇有地位的音乐家。
恩娟说她崇拜他,又怕赵珏误会,忙道:“其实他那样子很滑稽,非常矮,还有点驼背,红头发,年纪大概也不小了。”
这天午夜听钟,赵珏想起来问她:“你还有工夫学提琴?”
“不学了。”她有点僵,显然不预备说下去,但是结果又咕哝了一声,“他误会了。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面容窘得像要哭了。
赵珏骇然。出了什么事?他想吻她,还是吻了她,还是就伸手抓她?赵珏想都不能想,只噤住了。
恩娟去重庆前提起“芷琪结婚了。就是她哥哥那朋友。”也没说什么。
赵珏的母亲贴她钱的事,日子久了被她父亲知道了,大闹了一场,继绝了她的接济,还指望逼她就范。她赌气还差一年没毕业,就在北京上海之间跑起单帮来。
这两年她在大学里,本来也渐渐的会打扮了。战后恩娟回上海,到她这里来那天,她穿着最高的高跟鞋,二蓝软绸圆裙——整幅料子剪成大圆形,裙腰开在圆心上,圆周就是下摆,既伏贴又回旋有致。白绸衬衫是芭蕾舞袖,衬托出稚弱的身材。当时女人穿洋服的不多,看着有点像日本人。眼镜不戴了,眼睑上抹着蓝粉,又在蓝晕中央点一团紫雾,看上去眼窝凹些,二色眼影也比较自然。脑后乱挽乌云,堆得很高,又有一大股子流泻下来,悬空浮游着,离颈项有三寸远。
恩娟笑道:“你这头发倒好,凉快。”
她一看见恩娟便嚷道:“你瘦了!瘦了真好看。”
“给孩子拖瘦的。晚上要起来多少次给他调奶粉,哭了又要抱着在房间里转圈子,没办法,住得挤,不能把人都吵醒了。白天又忙,一早出去做事,老是睡不够。”
恩娟终于曲线玲珑了,脸面虽然黄瘦了些,连带的也秀气起来。脂粉不施,一件小花布旗袍,头发仍旧没烫,像从前一样中分,掖在耳后,不知道是内地都是这样俭朴,还是汴-李外喜欢她这样,认为较近古典式的东方女人。
她把孩子带了来,胖大的黑发男孩。
“我老是忘了,刚才路上又跟黄包车夫说四川话。”她笑着说。
她对赵珏与前判若两人的事不置一词,赵珏知道她一定是听见仪贞说赵珏跑单帮认识了一个高丽浪人,战后还一度谣传她要下海做舞女了。
赵珏笑道:“好容易又有电影看了。错过了多少好片子,你们在内地都看到了?”
“我们附近有个小电影院,吃了晚饭就去,也不管它是什么片子。”
赵珏诧笑道:“我不能想象,不知道什么片子就去看。”总是多少天前就预告,热烈的期待,直到开演前,音乐的洪流涨潮了,紫红绒幕上两枝横斜的二丈高嫩蓝石青二色镶银国画兰花,徐徐一剖两半往两边拉开,那兴奋得啊!
“忙了一天累死了,就想坐下来看看电影,哪像从前?”
“内地什么样子?”
“都是些破破烂烂的小房子。”
“你跟汴话多不多?”她没问他们感情好不好。
“哪有工夫说话。他就喜欢看侦探小说,连刷牙都在看。”不屑的口气。
赵珏笑了。
“当然性的方面是满足的。我还记得你那时候无论如何不肯说。”
又道:“忙。就是忙。有时候也是朋友有事找我们。汴什么都肯帮忙。都说‘李外夫妇的慷慨……’”末句引的英文,显然是他们的美国朋友说的。
至少作为合伙营业,他们是最理想的一对。
赵珏还是跟她的寡妇姨妈住。她去接了个电话回来,恩娟听她在电话上说话,笑道:“你上海话也会说了。”
“在北京遇见上海人,跟我说上海话,不好意思说不会,只好说了。大概本来也就会说,不好意思忽然说起上海话来。”
提起北上跑单帮,恩娟便道:“你也不容易,一个人,要顾自己的生活。”
一句不咸不淡的夸赞,分明对她十分不满。她微笑着没说什么。
孩子爬到沙发边缘上,恩娟去把他抱过去靠着一堆垫子坐着。
赵珏笑道:“崔相逸的事,我完全是中世纪的浪漫主义。他有好些事我也都不想知道。”
恩娟也像是不经意的问了声:“他结过婚没有?”
“在高丽结过婚。”顿了顿又笑道:“我觉得感情不应当有目的,也不一定要有结果。”
恩娟笑道:“你倒很有研究。”
说着,她姨妈进来了,双方都如释重负。
谈了一会,恩娟“还有点事,要到别处去一趟。”先把孩子丢在这里。
赵珏把他安置在床上,床上罩着床套。他爬来爬去,不一会就爬到床沿上。她去把他挪到里床,一会又爬到床没上。她又把他搬回去。至少有十廿磅重,搬来搬去,她实在搬不动了,瘫倒了握着他一只脚踝不放手。他爬不动,哭了起来。她姨妈在睡午觉,她怕吵醒了她,想起鸟笼上罩块黑布,鸟就安静下来不叫了,便摊开一张报纸,罩在他背上。他越发大哭起来,但是至少不爬了。
她连忙关上门,倚在门上望着他,自己觉得像白雪公主的后母。
等恩娟回来了,她告诉她把报纸盖着他的事,恩娟没作声,并不觉得可笑。
赵珏忙道:“松松的盖在背上,不是不透气。”
恩娟依旧没有笑容,抱起孩子道:“我回去了,一块去好不好?还是从前老地方。汴家里住在虹口一个公寓里,还是我们那里地方大一点。”
当然应当去见见汴。
两人乘三轮车到恩娟娘家去。一楼一底的堂房子,她弟妹在楼下听流行歌唱片。她父亲一直另外住。
她带赵珏上楼去,汴从小洋台上进来了,房子小,越显得他高大。他一点也不像照片上,大概因为有点鹰钩鼻抄下巴,正面的照片拍不出,此刻又没有露齿而笑。团体照大概容易产生错觉,也许刚巧旁边都是大个子,就像他也是中等身量。还是黑框眼镜,深棕色的头发微,前面已经有点秃了——许多西方人都是“少秃头”——但是整个的予人一种沉鸷有份量的感觉,决看不出他刷牙也看侦探小说。
握过了手,汴猝然问道:“什么叫intellectualpassion?”
赵珏笑着,一时答不出话来。那还是他们刚结婚的时候,她信上说的。她不过因为他额角高,戴眼镜,在她看来恩娟又不美或是性感,当然他们的爱情也是“理智的激情”,因此杜撰了这英文名词,至今也还没想到这名词带点侮辱性。
恩娟显然怕她下不来台,忙轻声带笑“嗳”了一声喝阻,又向他丢了个眼色。
他这样咄咄逼人,赵珏只觉得是醋意,想必恩娟常提起她。
他们就快出国了,当然有许多事要料理。她只略坐了坐,也还是他们轻声说点自己的事。
回到家里,跟她姨妈讲起来,她姨妈从前在她家里见到恩娟,也跟她母亲一样没口子称赞,现在去摇头笑道:“这股子少年得意的劲受不了!”
赵珏笑了,觉得十分意外。她还以为是她自己妒忌。
她们没再见面,也没通信。直到共产党来了以后,赵珏离开大陆前才去找恩娟的父亲,要她的地址。
还是那家义肢店,橱窗也还是那几件陈列品。她父亲也不见老,不过更胖些秃些,像个花和尚“胖大贼秃”,横眉竖眼的,提起恩娟却眉开眼笑道:“恩娟现在真好了!弟弟妹妹都接出去了,也都结婚了。汴家里人去得更早。”给她的地址是西北部一个大学,不知是不是教书。
赵珏出了大陆写信去,打听去美国的事。恩娟回信非常尽职而有距离,赵珏后来到了美国就没去找她。汴是在那大学读博士,所以当时只有恩娟一个人做事。
这次通讯后,过了十廿年赵珏才又写信给恩娟。原因之一,是刚巧住在这文化首都,又是专供讲师院士住的一座大楼,多少称得上清贵。萱望回大陆了,此地租约期满后她得要搬家。要托恩娟找事,不如趁现在有这体面的住址。——萱望大概也觉得从此地“回归”比较有面子。她不肯跟他一块回,他当然也不能一个钱都不留给她。不过他在台湾还有一大家子人靠他养活,一点积蓄都做了安家费。她目前生活虽然不成问题,不要等到山穷水尽,更没脸去找人家。她跟萱望分居那时候在华府,手里一个钱都没有,没有学位又无法找事,那时候也知道恩娟也在华府,始终也没去找她。
5. 妙手仁心甘情愿2里的Tracy的具体信息
你是不是想知道演员的名字啊,她叫”蒙嘉慧”,电影”暗战1”里跟刘德华在车上的那女的.
6. 天蝎座的男生好不好多谢了
这倒提醒了温德,恍然大悟,“啊。我记得受到义肢同时发来的便条上好像提过这事……说是什么优惠酬宾的特别奉送之类的……”
?? 基本性格
天蝎座男性具有冷静的判断力和敏锐的洞察力,能够客观地观察事物,属于思辨性格。当有人向你提出建议,甚至批评你时,你应更加信赖他,如果你不信任他,必然无法得到他的帮助。平时就像胆小鬼一样表露出较强的戒备心,一旦有事情发生,就会表现出不顾生命与敌人斗争的凛然正气。作为天蝎座男性,只有毫不犹豫地向前迈进,与帮助自己的朋友们沟通所思所想,一同采取行动,梦想才能较快地实现。在人际关系上不要怕吃亏,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对未来有益的事情上。天蝎座男性具有很强的公平竞争精神,对不诚实者态度冷淡,善于制定计划并使计划得到完美的结果。
?? 注意点
容易成为小集团的领袖,但很难成为大集团的灵魂人物,所以要抑制自己的权力欲望,踏踏实实地前进。作为天蝎座男性,如果过于慎重就会给人以优柔寡断的感觉,只有消除顾忌,果敢行动,幸运才能如期而至。你不要过于期待父母兄弟的帮助或继承财产,只有凭自己的努力稳固地位才能获得成功。
?? 职业和金钱
你具有捕捉千载难逢的机遇和看穿对手弱点的敏锐的洞察力,所以在调查、研究、招标、法律等领域能将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。你不会为了获得地位和名声而甘心担当风险,所以会选择在大树的庇荫下获得成就。30岁之后才能积聚财产,但不宜投资股票、房地产等投机性项目,最好进行非投机性投资。相对于自己开拓事业,对你而言,取得高层人士的信任,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积累功绩更利于发展。
适合的具体职业有医生、作家、政治家、法官、化学家、工程师、驾驶员、运动员、新闻媒体行业、旅游服务行业等。若在企业供职,则适合秘书等起到参谋作用的职务,或者从事宣传、策划、调查、劳务、海运、建设等,最好在一处谋求长期发展,这样幸运之神就会眷顾到你。
走财运的年龄是28、30、40、46、50、60岁,在接近不惑之年时进行事业上的冲刺会获得成功。
?? 恋爱和婚姻
对女性的态度就像理智的绅士,以男女平等主义者自居,但内心冷漠,精于算计。从性格上看不喜欢轻率的举动,对吃亏的事敬而远之,但对于已瞄准的目标决不会轻言放弃。一旦发现自己欣赏的异性,你会用满腔热情和不屈不挠的韧性打动对方,你还会不惜用强制手段将她变成“自己人”。你有很强的独占欲和嫉妒心,决不容许对方变心,容易成为复仇的化身。在性生活方面精力旺盛,持续再长的时间也不觉疲惫,但是自制力也很强。相对于甜美的气氛或温言细语,更喜欢强烈的刺激,所以较青睐宽敞的场所。最好选择对性敏感但被动,等待你来开发性爱感觉的纯真的女性作为妻子。
最理想的结婚对象是巨蟹座、双鱼座女性,28、30岁时将邂逅最理想的女性,年龄相差越大越好。在选择配偶时最好选择身材较胖的女性,身材干瘦的女性将会使你身心疲惫。
?? 健康和疾病
身体看似虚弱,但却有较强的体力和恢复能力以及耐寒暑的抵抗能力。过而立之年后可能会因为社会地位的提高引起健康的恶化,所以应尽量养成有规律的生活习惯。
应格外注意疾病的年龄是27、38、47、58岁,只有保持有节制地生活,把心放宽,才能长寿。
?? 住宅
住宅风格不应偏重豪华,而应凸显个性,且易于保护个人隐私,住宅周围应静谧优雅,这样幸运才会从天而降。从位置上看应坐落于海边、湖畔、泉水附近等较有湿气的场所,尽量避免直射光线。内部装饰最好多使用白色和暗红色,门窗最好朝西南偏西向或东南偏南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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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. 阿甘正传讲的是什么故事
影片讲述了 一个名叫阿甘的低能儿为了躲避别的孩子的欺侮,听从一个朋友珍妮的话而开始“奔跑”,因此开启了自己人生的新旅途,并在坚持自我的状态下,实现了自我人生价值并收获了爱情的故事。
一个南阿拉巴马州的傻子阿甘,一辈子喜欢的一个女人就是珍妮,从小到大阿甘和珍妮就是好朋友,他们一起上学,一起长大,最后虽然相隔很远但是阿甘始终爱着珍妮,不管她做什么,不管她是谁,不管她变得多老多丑,不管她身在何方,阿甘始终在那个南阿拉巴马的家里,日夜思念他的姑娘,日夜等待着珍妮的归来。
《阿甘正传》是由罗伯特·泽米吉斯执导的电影,由汤姆·汉克斯、罗宾·怀特等人主演,于1994年7月6日在美国上映。
电影改编自美国作家温斯顿·格卢姆于1986年出版的同名小说,描绘了先天智障的小镇男孩福瑞斯特·甘自强不息,最终“傻人有傻福”地得到上天眷顾,在多个领域创造奇迹的励志故事。电影上映后,于1995年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、最佳男主角奖、最佳导演奖等6项大奖。
2014年9月5日,在该片上映20周年之际,《阿甘正传》IMAX版本开始在全美上映。